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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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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彌勒榻以紫檀、黃楊二木打造, 三面的圍欄上嵌有五彩花鳥瓷板, 造型精致古樸,一看就是從南洋販來的珍品。撈起來的東西寒氣重,即便要用,也得風幹、晾曬上幾天。

可小蠻王心急, 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今晚就要睡在這張大床上。

蠻國眾勇士有心替他分憂, 竟想出個荒唐主意:將那彌勒榻用竹竿綁好、架起來,四五人一組地擡著去火塘上烘烤。旁邊等著的勇士們無聊, 便在夕陽餘暉中唱起了苗疆古老的歌謠。

那歌謠的旋律簡單,但節奏起伏極強, 勇士們幹等也是等,便圍著火塘跳起了傳統的跳月舞。

烏宇恬風被伊赤姆大叔帶走, 沒看到這般“盛景”,倒是淩冽教完索納西歸來, 和元宵一道兒意外地撞見了這一幕——

淩冽:“……”

元宵一言難盡, 他看著那群人張了張口, “王爺您說, 我今晚去他們晚飯裏添點兒巴豆怎麽樣?”

淩冽不鹹不淡地看了小管事一眼,嘆了一息, “……去備水。”

“啊?”元宵沒反應過來, “王爺, 涼水加巴豆沒效的,涼水要加二斤炒黃豆才會拉肚子呢。您這法子也忒麻煩了,我還要先炒黃豆什麽的……”

“……什麽跟什麽, ”淩冽無奈透了,“我是說讓你備水,我要沐浴更衣。”

“啊?”元宵眼睛瞪得滾圓, 他不可置信地看自家王爺——人家都拉開架勢,又是弄來一張大床,又是載歌載舞的,恨不得將“我想睡|你”四個字寫在腦門子上。

怎麽他家王爺不僅不生氣,還要、還要沐浴更衣?!

這不整一個洗白白,然後自投羅網麽?!

不是,現在苗疆的公狐貍精手段這麽高明的麽?不過給王爺多夾兩筷子菜、用一兩盤果子,學著寫一兩個中原漢字,就能、就能哄得他家王爺……這般如此?

元宵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先將淩冽推回大帳中,而後他腦子發懵、踉踉蹌蹌地從大帳中出去燒水:北寧王妃怎麽可以是一個牛高馬大、金發碧眼的蠻子!

淩冽坐在案幾前拆著腦後發帶,他不知小管事心中的彎彎繞繞,只道天氣悶熱、身上黏膩不適,正好沐浴放松片刻。

至於小蠻王……

他看著自己膝上的雪白狐裘,那上面,不知何時落下了一根長長的金色卷曲發絲。

○○○

大約是鳳靈塢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晚飯小蠻王和伊赤姆大叔都沒能趕回來吃。少了鬧哄哄鬥嘴、故意往他碗中添肉夾菜的兩人,淩冽難得覺得這頓飯吃得過於安靜。

勇士們鬧了小半日,竟真將那彌勒榻烘幹,他們熱忱地將大床擡進大帳中,並堂而皇之地將那張窄榻、當著淩冽的面兒燒了個幹凈。

淩冽:“……”

蠻國勇士們不知北寧王心思,只在接觸到他寒星般的目光時,臉上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憨憨的,讓人哭笑不得。

元宵已經被刺激得麻木,飯後收拾完碗碟,還面無表情地去鋪了床,厚厚的棉絮墊了一層又一層,他這邊動作著,那邊烏宇恬風終於帶著一身熱汗趕了回來——

“霜庭哥哥!”

淩冽面容冷峻地倚在案幾旁,手中捏著一冊書。

烏宇恬風一開始沒註意到彌勒榻,他只笑盈盈地走過來,半蹲到淩冽身邊,“嘿嘿,還好阿虎跑得快,總算趕回來跟鍋鍋習字。”

習字?

淩冽一楞,而後飛快合上手中的書,“習字……?”

“窩們說好噠,鍋鍋今天要多教我兩個……咦?”起身去翻宣紙的烏宇恬風,終於發現了中軍大帳內多出來的大床,他眼睛亮起來,“這鍋床……”

旁邊的元宵在心裏哼了一聲:你就在王爺面前裝大尾巴狼吧!

他憤憤不平,對著小蠻王發難,將蠻國勇士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然後從腳踏上跳下來,兇巴巴地說道:“王爺身子虛!你可不許胡來!”

淩冽:“……”

烏宇恬風:!!!

元宵說完,心痛地看了淩冽一眼,雖然小管事年輕,但淩冽就是從他的眼中讀出了一種“老學究看失足少女”的痛惜和憤怒。

小管事蹬蹬蹬走了。

剩下滿面尷尬的淩冽,還有被驚喜沖昏了頭的烏宇恬風。

“霜庭哥哥,窩……”

“我沒那意思!”淩冽看著烏宇恬風臉上的欣喜,急爆出一句,而後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欲蓋彌彰,他低下頭,臉上發燙,又慌亂地補上一句,“別誤會,我、我不是……”

烏宇恬風看著他,第一次從戰無不勝、四夷拜服,令皇室和臣工忌憚的“北寧王”外殼下,看見了他漂亮哥哥柔軟脆弱的一面——

淩冽沒束發,墨發披散在腦後,柔軟而繾綣地同他身上淺藍色的長袍裹在一起,他狹長的眼眸中帶著閃爍的水光,耳廓已經通紅,兩頰上也不斷有紅雲攀升。

他被寬大廣袖覆蓋的手指微微蜷縮著,像草原上新發的筍芽一般。

烏宇恬風笑了。

別的時候,哥哥聰明機敏,算計嶠烙、擊退百越,即便被阿曼莎針對、被靈巫下蠱,他也從未露出這樣的神情,好像他再靠近一步,他就要化身成受驚的貓咪、膽怯的白兔——

哥哥好笨。

但他好喜歡。

烏宇恬風第一次為自己攻打中原的決定感到慶幸,更為淩冽決心留下感到感激。他從小那般在黑暗中掙紮著走到今日,就好像大巫所言——那些都是神明給他的歷練,為了讓他遇見最好的。

而霜庭哥哥,就是最好的。

“你笑什麽?!”淩冽惱了,他忍不住用書丟他,“有、有什麽好笑的!”

被淩冽這麽一扔,烏宇恬風反而“噗”地一聲笑出來,在淩冽發火前,他撲下來,雙手攬住淩冽削瘦的肩膀,將他整個人都困在他懷中。

“你——!”

“窩只是想讓鍋鍋晚上睡得舒服些,”帶著熱氣的聲音灑在淩冽頸側,“窩啊,也沒有那個意思。”

烏宇恬風的體溫本就偏高,他大概是跑回來的,整個人騰騰冒著汗,讓被悶在其中的淩冽覺得自己活像是被裝進了一個大蒸籠裏,而且,這人說的這什麽話!

倒打一耙,倒像是他先寡廉鮮恥似的。

淩冽被從後擁著,沒法兒瞪小蠻王,只能盯著案幾生悶氣: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最後,烏宇恬風主動找了個他身上掛著汗、要去找汗巾來擦擦的臺階下,讓兩人都得了時間冷靜下來,之後,就是按著往常那般,一個教、一個學,認認真真地在大帳的燭火下,寫了幾頁大字。

大約是認真用心的緣故,小蠻王的字漸漸有形,橫平豎直寫得還算不差。

淩冽點點頭,覺得他能如此已經不錯,便說了今天到此為止。

然後,他本想按著往常喚元宵進來伺候洗漱,卻忽然想起午後他已經洗過。這會兒,淩冽終於後知後覺地從自己沐浴的這件事兒中咂摸出一點兒別的意思來,他頸後微微滲出一點汗,一時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這些細微變化都落入了烏宇恬風眼中,他家漂亮哥哥好不容易放松,這會兒又像是炸毛的貓兒般、兩只耳朵都往後縮了縮,他在心裏好笑,面上卻坦然地沖淩冽道:“鍋鍋先睡,我還要出去沐浴!”

呼……

淩冽暗松了一口氣,在小蠻王掀開簾帳離開後,緊繃的肩膀微微垂了垂。

他用左手輕輕捏了捏右手掌心,裏頭滲出的汗漬在搖曳燭火下閃著一點細碎的光,淩冽呼出一口氣,最終還是選擇提筆默寫《本願經》。

大帳之外,將自己整個浸在冷水中的烏宇恬風同樣不好受,他悶悶地趴在河灘上,直到數完了眼前的一片小草,都沒能完全冷靜下來。

無奈,他只能盤腿坐在溪水中,開始默默地念大巫教他的繁覆經文。

等烏宇恬風冷靜下來,殘月已經攀上了樹頂。

他長舒一口氣,擦幹身上的涼水後,卻意外地發現大帳內竟然還亮著燈。他擔心地掀開簾帳走進去,卻發現淩冽趴在案頭上,竟又寫了好幾頁蠅頭小楷,“鍋鍋你……”

淩冽被他嚇了一跳,微微頓筆,輕聲道,“你先睡,我寫完這篇。”

烏宇恬風湊過去看了一眼,見滿紙上都是“如是我聞”、“無量阿僧祇”之類他看不懂的詞匯。撓了撓頭,他本想勸淩冽別寫了、早些休息,卻在湊近時,看見了淩冽又一次微微紅起的耳尖。



這下,烏宇恬風了然。

他忍笑著後退兩步,點點頭,徑自轉身朝著那彌勒榻走去。

聽著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淩冽的耳尖微微動了動,手上的字也有幾個變了形,他深吸一口氣,那些好不容易壓下的熱意和躁動又席卷而來,讓他忍不住用左手扶住右手手腕,逼著自己繼續——

雖不樂意,但北寧王府管事鋪的床極舒適,躺上去像睡在雲彩裏。

烏宇恬風從沒想過床鋪還能軟成這樣,他趁淩冽不註意,撒歡地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而後,他擁著錦衾,露出結實的胸膛和好看的腰線,以手支著腦袋,就那麽側躺著看著淩冽。

淩冽登時覺得自己後背要被那灼熱的視線燒出兩個洞來。

“霜庭哥哥。”

“……嗯?”

烏宇恬風姿勢像醉臥美人榻,他笑盈盈地問,“鍋鍋泥素不素怕窩啊?”

淩冽噎了一下,“沒有。”

烏宇恬風唇邊的笑意更甚,他輕輕拍了拍自己身側空出來的床鋪,“那鍋鍋為什麽從剛才開始,便看都不敢看窩?”

“……”淩冽大約是被他欺負惱了,憤憤地轉過身,“都說了!我在習字!習字的時候不可輕易打擾!”

烏宇恬風悶笑。

淩冽卻因為瞪他,無意中撞見了一大片結實的小麥色肌肉,還有那些被燭火勾勒出來的優美線條。小蠻王金色的長卷發鋪在腦後,一雙碧色的眼眸盛滿了溫情。

烏宇恬風露出淺淺梨渦,忽然唱道:“好哥哥喲餵,情深深喲餵,夜兒深深月圓圓,阿妹等你吖依阿餵——”

“……”淩冽氣極了:多大的臉,好意思管自己叫阿妹?

烏宇恬風低笑,長手一伸,就奪了淩冽手中筆,他軟了聲音,糯糯道:“天色很晚啦,鍋鍋再不睡覺,阿妹可就要過來將你抱起來了。還要罰你、用筆在你臉上畫胡子,把你化成小花貓!”

淩冽挑了挑眉。

烏宇恬風則笑嘻嘻地用筆虛虛畫了兩下,捏著嗓子學道:“喵——”

終於,淩冽忍不住,“噗”地一聲被他逗笑了。

實在沒了辦法,淩冽搖搖頭,重新從小蠻王手中拿回毛筆,知道今夜他這一篇本願經是默不完了,便幹脆作罷,吹熄了燈火、不給小蠻王時間,便翻身上了床。

“要睡便睡,哪這麽多廢話。”

“……”這話讓烏宇恬風又憋了一陣笑:要睡、便睡?哥哥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彌勒榻三面都有圍欄,圍欄上面鑲嵌著精致的紋繪瓷板,烏宇恬風看淩冽裹著被子,在那唯一沒有圍欄的一面縮成一團,便動了心思,將他連人帶被子抱起來滾了一圈,換了兩人裏外的位置。

“霜庭哥哥快掉下去啦,窩睡外側就好。”

淩冽被他這麽一抱一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差點沒當場驚呼出來,等腦袋靠到枕頭,心裏又憤懣地生出一些好勝心,他不高興地撐起自己,借著力道一翻身,又來到外側,“我睡裏側不習慣!”

“窩起得比鍋鍋早!”又換回來。

“我、我夜裏要起來的!”淩冽將他踹回去。

“窩也要起來、很多很多次的!”烏宇恬風又將人給裹了回來。

……

前兒淩冽還覺得元宵同小蠻王鬥嘴跟個稚童似的,殊不知這會兒的自己和小蠻王打鬧,更是幼稚。兩人滾來滾去,將整張大床上的被褥都揉成了一團,最後,還是體力、身形都有巨大優勢的烏宇恬風勝利。

他氣喘籲籲,從後擁著淩冽,兩人墨色、金色的長發淩亂地纏繞在一起。

“嘿嘿,窩贏啦!鍋鍋睡裏面!”

淩冽累得不行,元宵這床鋪得太軟,褥子太多熱得慌,他蹭了蹭鼻尖上的汗,終於累極、無奈地用手肘捅了小蠻王一下,“松手,別這麽勒著我!”

烏宇恬風見他確實發虛,便微微後撤了些。

淩冽困倦,卻因為這點床帷內外側的紛爭,意外地想到了從前,他半闔著眼眸,喃喃道:“其實按著中原規矩,合該是我睡外側的……”

“嗯?為森莫?”

“呼……”淩冽打了個哈欠,輕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那時,淩冽還是七皇子,皇兄大婚那年,他剛足七歲。

七歲的男孩正是皮實的時候,他沒有觀完禮,便偷偷地尋了個理由溜出去,然後躲開了東宮侍衛的巡邏,混到了東宮的新房當中。說是新房,其實就是平日的太子寢宮,只是換上了大婚專用的拔步床。

那繁覆的木床像一間精致的小屋,從兩側合上“窗戶”後,還能在床鋪和腳踏之間造出一道“回廊”。

淩冽好奇,便偷偷探了進去,結果玩了一會兒睡著,沒主意太子妃已經被送了進來。他在懵懵懂懂間,似乎聽見了宮中的教引嬤嬤在教太子妃規矩。

許多話,他作為孩子聽不懂,但卻記住了一樣——

新婦嫁人,要記著睡在床的外側,晨起不可懶惰,伺候夫君更衣後、還要記得拜見父母。

……

大錦婚俗,男妻亦是妻,自然也要守著這套夫妻之間的規矩。

淩冽長嘆了一口氣,困得都快睜不開眼睛,卻還是喃喃道:“原是我嫁你,所以外側本該歸我的……”

烏宇恬風聽著,神情卻有些沈重,他深吸一口氣,又將淩冽緊緊地攬入懷裏,然後他翻身,將淩冽摁著躺平,他自己撐在上方,看著淩冽有些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認認真真說道:“霜庭哥哥你在中原過得果然不好,不過,窩會一輩子待泥好的!”

淩冽眨了眨眼睛,反應慢了半拍。

烏宇恬風卻閉上眼睛,親昵地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淩冽的臉頰,然後又翻身躺下來,擋在外側、替淩冽掖好被角,“苗疆沒有那樣的規矩,以後,窩伺候霜庭哥哥。”

他輕輕拍著被子,在心裏恨恨地想:中原人,簡直荒唐!

洞房花燭夜,老婆腰都軟了!還讓人睡外側,第二天還要早起伺候洗漱穿衣?!

到底懂不懂疼媳婦兒啊?

他滿臉戾氣,雖然知道淩冽講的是旁人,但總就是忍不住代入他自己,他偏了偏頭,驕傲地想——還是他們苗疆的阿哥知冷知熱,中原人,就活該打光棍!

這次,淩冽後知後覺品出了什麽,他看著那氣鼓鼓、不知同什麽置氣的小蠻王,終於徹底放松,他側了側身,將自己埋入那寬闊、結實但很柔軟的胸膛裏,笑著說,“好,以後你伺候我。”

這一下,完全超乎了烏宇恬風的預期。

他僵了半晌,直到聽見淩冽平穩而綿長的呼吸後,才終於心臟怦怦跳地、緩緩雙手攬住了他的哥哥,他閉上眼睛,將自己的腦袋貼著淩冽的發頂,他翹著嘴角做了個唇形:嗯,我一定伺候好你。

兩人相擁而眠,睡了片刻,烏宇恬風卻清晰地聽見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他翠眸中閃過一絲殺意,閃電般出手,準確地捏住了來人的脖頸。

那人手中還捏著一根閃著瑩瑩藍光的毒針,針尖距離淩冽的太陽穴只有那麽三五寸距離。烏宇恬風瞇起眼睛,一把卸了對方下顎,然後慢慢起身、從床上挪下來,沒驚動淩冽、捏著對方的脖頸就走了出去。

外頭夜風簌簌,他才出來就看見大帳後還躺著兩具屍體,與他手上提著這半死不活的人同樣的穿著打扮,而那屍體旁邊站著的,是手握鋼釘、氣息甫定的索納西。

“……大王?!”他嚇了一跳,看見烏宇恬風手上的人,臉色倏然白了,“老師……不,華邑姆有沒有事?!”

烏宇恬風打量了他一會兒,而後擰著眉,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片刻後,潛入營帳的五人,悉數被找了出來。

兩人被索納西當場擊殺,剩下三人一個被小蠻王活捉、另外兩個在被王府影衛發現時就服毒自了盡。觀他們的穿著打扮,應當是中原人,整個營帳被驚動,伊赤姆大叔也披著外衫、揉著眼睛走了過來。

影十一將那幾具屍體臉上的蒙面巾撥開,樣貌都很普通、面色是死人一般不正常的白。影十一皺了皺眉,蹲下去翻開那幾人的手掌看了看,厚厚的繭子磨的位置,倒是同他很相像。

“……是殺手。”

“殺手?”伊赤姆大叔奇了,“你家王爺在中原還有仇敵?”

影十一抿了抿嘴,不能細談,只道:“此事覆雜,三言兩語解釋不清。”

“不必了,”烏宇恬風坐在火塘對面,他陰沈地看著那個還剩一口氣的人,“你,帶著你的人,去護好他。老師你們不用擔心,各自去睡就行,還有索納西,你留下來,對我說說今夜之事。”

“大王……”

“去吧,”烏宇恬風慢慢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那殺手,他捏了捏手指,緩緩地扭了兩下脖子,“敢到苗疆動我的人……”

伊赤姆大叔還想勸,卻看見烏宇恬風帶著一抹薄笑蹲下身去,手指極快地掐起那人頸側的一道肌膚,也不知他如何用的力,“撕拉”一聲,而後就是鮮血飛濺起來,那人淒厲的慘呼被烏宇恬風死死地捂住。

他渾身戾氣,甩了甩手,將那塊被他生扯下來的人皮滿不在乎地丟到一邊,瞇起眼睛、溫柔一笑,“是誰派你來的?”

那人被生扯了大塊皮,險些暈過去,可他還是閉上眼睛、別過頭,很硬氣地不說一句。

他這反應,烏宇恬風似乎也不意外,他站起身來,擋住眾人驚駭、窺探的視線,“諸位,如今我很生氣。”

伊赤姆大叔噤聲,連忙拉著眾人,將他們趕回了各自的營帳去。

他上一次見小蠻王如此,還是瑤索娜大人去世時,中原人總說他們大王是惡鬼、是修羅,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當真沒錯,他抖了抖,裹緊了身上的衣衫,飛快地閃身回營帳去。

比起其他人的驚駭,索納西只是臉色微微發白,聲調極穩地告訴烏宇恬風,自從淩冽答應教他暗器後,他夜裏都會自己偷偷進行一些練習,今夜看見這幾人鬼鬼祟祟過來,意圖對淩冽不利,便直接和他們動手起來。

烏宇恬風看了他一眼,而後神情稍緩,點點頭,讚了一句,“你做的不錯。”

索納西一怔,而後立正站直,“守護華泰姆和華邑姆,是我的榮幸!”

烏宇恬風被他這驟然放大的聲音嚇了一跳,而後他搖搖頭,好笑地擺擺手,“行了,你也去休息吧。”

索納西點點頭,瞪了一眼那個鮮血淋漓的人,最後還是離去。

待眾人都走光了,烏宇恬風才重新露出了他的另一面,他慢騰騰踱步過去,手指慢慢在那人的身上虛虛描繪,問一句、那人不答,他便生扯一塊皮。

最終,破曉時分。

草地上猩紅點點,猛虎爪下,摁了許多沒剃幹凈的白骨。

而烏宇恬風指尖,則轉著一塊紋有“西州”二字刺青的皮。他看著地上那些模糊的血肉,搖晃了一下站起身,抹了一把微微發青的臉,才朝著那邊幹凈的溪水走去——

沒錯,哥哥在中原,果然過得很不快活。

他洗幹凈自己,將那塊人皮藏好,然後才回到大帳中,悄悄地攬住哥哥。而淩冽今夜睡得沈,無意識間,還是挪了挪,將自己埋入他的胸膛裏。

烏宇恬風摸索著他鋪在枕間的墨發,恨恨地對神明起誓:他會叫所有膽敢欺負哥哥的人好看!

一夜無夢,次日清晨。

淩冽難得踏踏實實一覺睡到天明,他睜開眼睛,看見小蠻王竟然還在睡,他好看的下顎線延伸到金發裏,深邃的眼窩中,長長的睫簾像小蒲扇一般,挺翹的鼻梁下,唇緣弓飽滿得很。

他看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在盯著人家的嘴巴瞧,臉上微熱,便想起身。

可小蠻王結實而強健的手臂橫在他腰上,他實在掙不開,只能無奈地背過身去。結果,一動之下,就感覺有什麽東西戳在了他的腰間,硌得很。

淩冽自己隨身也會帶短劍防身,他下意識以為是小蠻王身上的苗刀。

他沒有多想,反手過去輕輕撥了撥,一觸手之下,那苗刀竟然熱得灼人。同時,小蠻王悶悶的笑聲在頭頂響起,“趁我睡著,霜庭哥哥想對我做什麽壞事呀?”

作者有話要說:恬恬:嘻嘻,我和哥哥在彌勒榻上打了一架!

伊赤姆:???!!!

元宵:???!!!

恬恬:我贏啦!以後我睡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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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恬:中原人,活該打光棍!

中原甲乙丙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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